反右和思考 · Grassroots Chinese History Archive

Title

反右和思考

Subject

Anti-Rightist Movement

Description

Anti-Rightist Movement and Reflections

Creator

陈修良

Date

1996

Format

pdf

Language

Coverage

Jiaxing, Soviet Union

Text

*23盘

反右和思考

沙文汉免职需要省人大代表通过，政协委员也要参加，当时我还是政协委员还没开除，所以也去听了。批判中发生一桩可笑事，沙文汉上半年到北京人代开会，回来带来一些糖，这个糖是给孩子吃的，结果刘新揭发沙文汉买了巧克力，现在吃巧克力不要紧，当时吃就是贵族，就是自己买的也不可以。作为严重问题生活腐败问题。他们事前佈置好让一个女的劳动模范，养猪的董大妈上来批判：说我们工人、农民生活很苦，省长还吃巧克力。在大会上批的很厉害，说是浪费，生活上奢侈，还请老婆吃巧克力，说明工人阶级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痛恨。这个董大妈跑到我的座位边上说：你们这种是资产阶级，吃巧克力的。我也只好笑，有啥办法呢？当时要朴素不好吃巧克力，工人农民是极端贫困的。沙文汉是六级工资算很高，我看买一块巧克力还是可以的，但他们把这个也当作问题，理解为资产阶级生活。这次会上全场通过撤销沙文汉一切职务。
杨思一就更糟了，他血压高，整风的时候血管硬化他眼底出血了，出血很严重在住院。 12月（13日）省委召开干部大会江华说要杨必须到会场上来批斗，有病也必须去。早上开始到下午3点多钟一直在批，回家还要写检讨，继续他交代。杨思一回家后不久晕过去，血管破裂，过几天死了。没有人负责。杨思一是批斗死的。彭瑞林到沙文汉和我这里来，告知杨的夫人在哭闹。
接下来就是对付彭瑞林，要他交代，彭说没有东西好交代，就是支持沙、杨，大闹主席团、还有人支持他参加书记处，没有什么事情。孙章录也因为同情沙、杨统统进去。沙、杨、彭、孙四个人的处理都要通过中央批准。由李丰平到中央汇报，到底怎么办？这次反右浙江省委委员九个都开除了，凡批评江华的统统开除，总书记邓小平喜称："你们浙江雷峰塔倒了"，浙江反右成为全国最有名的党内右派案。当时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一个社论称赞浙江省取得一个伟大的胜利，阶级斗争揪出了重要人物，是思想战线上伟大胜利。到浙江来参加会的是上海局柯庆施，（注：57年12月-58年1月毛泽东本人在杭州，在后台坐镇）。柯庆施讲话中说到我的报告是胡乔木写的。他们是全面胜利了。
沙文汉搬出葛岭，那个官邸不好住了。搬到（保叔路宝石新村）一个小房子里去，我则离开杭州去劳动改造。沙文汉因患有肺气肿毛病，心脏不好就住在这个房子里。一家人四分五散。我女儿八月份已考入北大到了北京，如果再晚一点，她北大就进不去，总算逃出了一条命去北大读书了。我母亲要回到上海，她来浙江是暂时住的，在上海的老家所有东西都没有动。我母亲双目失明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保姆黄阿翠，母亲和黄阿翠一起走了，临别前我母亲拉着我的手，痛苦地叫着我的小名，她说"我要阿福啊 "。我心里难过极了。我想我一定要活下去，我有老有少。沙文汉也鼓励我要我活下去，他说为了我们的女儿你无论如何不要去自杀，他就是这样劝过我。我说我不会自杀，我说这有什么了不起，我没有犯罪，这些问题很明白，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搞清楚，是非功过总归有的。
我是久经风雨了，被王明路线压制，从莫斯科一直弄到撤职为止，心里想这个时候同王明时代差不多，现在和我辩论起新民主义，我讲过要联合各党派要讲统一战线，他们说统一战线不要讲了，资产阶级都要打倒，还讲什么统一战线。这个问题焦点在这里，这是同中国革命的性质有关系，有中国革命才有中国共产党，我主张新民主义革命有什么不对呢？这历史有问题，我还在新民主义革命，他说毛泽东说已经进入到社会主义革命，你还在讲新民主主义阶段。所以我是右倾机会主义。问题出在这个地方。实际上"八大"也也都否定了，社会主义已经胜利，不管它什么生产力水平。整风是整顿作风，是共产党整顿作风，后来不是共产党整顿作风，而是向资产阶级斗争，共产党有没有错误这个问题他不谈了，先讲你是猖狂进攻，所以当时因为大鸣大放大字报，浙江省民主党派都成了右派分子，一下子打出那么一批。省委认为我就是典型人物，你们看党内这么老的党员都是右派，震动非常大。上海最积极反右派，上海也打了一大批右派，不过没有领导人，在浙江打的是领导干部。上海是柯庆施、陈丕显为首的是毛主席亲信的人，打的是下面人，所以影响不大。资格老一点，但地位不高震动不大，而浙江省震动大了，非常有威胁；非常有计划地进行。
我的家就从此拆散了，母亲送回上海，女儿到北京，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孩，也被我送走。一个是刘晓的儿子（刘际翔），还有一个我的外甥（徐长洪），这两个小孩和我住，统统把他们送回北京。刘晓当时在苏联做大使，后来他父亲把他领回去。我到嘉兴农村去劳动，留下沙文汉一个人。他有病怎么办呢？家里没有人照顾，就把他的二嫂（注：沙文求烈士遗孀）从农村接来，带着她的二个外孙孩子和一个侄女，相帮烧烧饭和家务。这四个人和沙文汉住一起，这样我也放心了。我就到嘉兴农村去劳动。
说到嘉兴还有一段历史，为什么要到嘉兴，因为 1956年嘉兴也开党代会，陈伟达叫我去参加。期间我到工厂里去看看，工人实在苦的很，房子也没有，住在厂里，吃饭食堂也没有站立着吃。我后来同县委书记讲，我说工人的生活你们要关心一下，宿舍总归要的，睡在厂里象什么，吃饭总要有个桌子凳子办个食堂。这个事情到反右时候，省里开大会时，这个县委书记也参加了，他在四级干部大会上揭发，说我挑拨工人阶级同党的关系，这条罪状大，报纸上面都登着，工人生活已经很好，我还说不好。这种人明明是投机分子，所以共产党内部的确有一批坏人，县委书记说这种话，根本不负责任。做县委书记最起码要有人民观念，老百姓要不要生活？这又不是为个人，你听都不听我的意见，何至于还要提到党的会议上来揭发，这个事情大了，县委书记来揭发说我在下面煽风点火，要干什么？真正是右倾社会主义分子了。所以后来一定要叫我去嘉兴农村去劳动，由他们管着监督劳动。但事情也并非是他们想象的，到了农村以后倒也很好这以后再讲了。
我同沙文汉打成右派以后马上被抄家，抄家的事情是很严重的，历史上解放以后从来没有的。以后文化大革命抄家普及了。当时来抄过二次，一次是因沙文汉的，省公安局来抄，他抄什么东西呢？说他有枪，有枪弹，抄他文件，有反党言论，抄这些东西。沙的前秘书刘新带了他们来抄的家，把他发言稿、笔记什么的都抄去，最奇怪的把他的一支猎枪，这是苏联伏罗希洛去来访时送给他的，他很喜欢也抄去了。还有一个照相机，甚至裁纸用的小刀也拿去，说这都是凶器，实际上他们自己去用了，以后不知道到那里去了。
我是宣传部来抄的，抄反动诗词、发言提纲还有笔记，留苏笔记全部抄去了，苏联发给我的奖励很多很多也统统拿走了。后来找出昨天我给你看的那首诗，我写的，把上面三句（反对王明的诗句）留下来，把终身不忘毛泽东一句划掉，表示我对党一直有刻骨仇恨。所以我看这个已经不是政治斗争，完全是政治陷害。还有一首诗讲清明桃花和天气冷热变化，他们说你这个就是反党，讲气候冷热都是在影射党。抄家这种事非法的，省长家里也可以来抄家，根据第几条法律？省委把我们当作刑事犯。刑事犯你也要有证据才好抄家，无根无据抄家，这个风气一开，到文化大革命就更肆无忌惮，这要讲清楚，沙文汉也非常生气。我看历史上面是有严嵩抄家，现在轮到我，我做严嵩了，这是不应当的。
另外一件就是扩大化株连，特别是沙文汉，把他部下的人（除秘书外），警卫员等所有的人都要做检查，许多人被打成什么分子，开除。很典型的就是他的警卫员，姓龙（注：龙儒桢）山东人，这个人很好，问他你知道不知道沙文汉的事情，有什么反动的行为检举出来，他说没有啊。说你一天到晚跟着他怎么不知道？他说沙文汉在讲话我哪能去听呢？他在工作我怎么听呢？不行，一定要他交代，但他没有交代，后来这个人被送到新疆去劳动改造十五年。还有一位老同志，叫做张正夫，这个人一向同党很好的，解放以前总帮助我，解放以后他在做小学老师后失去工作了，他请沙文汉帮他安排一个工作，因为他懂古文，沙文汉就介绍他到浙江图书馆整理古籍，他在那里很老实地工作。因为是沙文汉介绍的，反右时就立即被打成反革命分子。并称沙文汉介绍反革命分子进浙江图书馆，也在报上登出来，到现在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，人家背了政治包袱到死了为止。这种事我觉得太岂有此理了。株连扩大到这种程度！其他亲戚什么，姓沙的人都有问题，甚至于上海有一个外甥（注：沙文潮），他表格上写的舅父沙文汉，这个人是党员，解放军里复原军人，干卫生工作。发现你的娘舅是反革命分子沙文汉，就把他打成右派分子，（沙家门右派分子许许多多）调出上海，一弄就二十多年，到沙文汉平反报纸发表了，上午发表下午就来通知你也好平反了。这种典型的例子讲给你听，其它不计其数，究竟扩大到啥地步我没有统计也不清楚。
现在中央说反右是必要的，对我们这种人是"必要的"。只是"扩大化"是对这种人是扩大了一点，什么意思？这个话很厉害的，就是说你们这种人本来就应当处理的，所以现在叫做"改正"不叫做"平反" ，请问需要改正的是哪一个人？改正你，还是改正我？讲不清楚，他不叫平反，一平反他变成犯罪了。扩大化包括那些警卫员、外甥这些人，无缘无故毫无关系的人都拉进去。这个数量是非常大的，扩大化这个话题很大，我也牵连一些人的，最后弄到我与自己女儿不能来往，信也不好通，否则她在北大书不好读书了，她在北大要她广播，同父母亲划清界，去广播使大家都晓得，这人父亲母亲都是右派分子，这个非常残酷，这种做法真是无法无天，这扩大化真是非常厉害。
不久后（57年底）陈冰要我、黄源、还有宣传部的一个文艺处处长王参如，三个人都到郊区去，到粪缸旁边去挖蛆，一只粪缸埋在泥土里面，冬天这个虫躲在泥土里面要我们去把它挖出来。王参如是小组长，我们三个人劳动每天还要去汇报，挖多少要报告，这是对人的污辱，这算什么劳动改造？怪不得陈冰在讲，部长们现在都在挖粪缸虫了。
省委宣传部里还有一个干事是浙江人，讨论沙文汉是不是右派问题时，这个人说照道理讲浙江人对沙文汉，杨思一印象都蛮好，为什么他们都成了右派呢？人家都不了解。他讲过这话马上也做了右派，说这就叫做"地方主义"，因为你也是浙江人，你在包庇浙江人。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。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，他也同杨、沙等没任何关系，只因为讲了这么一句话，开除党籍，成了右派分子了。个扩大化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。扩大化非常严重，这个一定要讲。
我们搬家了，到保俶路宝石新村第四幢四组二楼，那地方很小，沙文汉后来就死在那里，我的二嫂带着两个小孩和一个亲戚四个人和沙文汉住在一起，生活上有所照顾，我也就放心了，从此以后就天各一方。我到农村两年多了，他就一个人在杭州研究中国古代史，对中国奴隶制进行探讨。他研究这个的原因是，他说过：现在活人的政治我是右派不可以研究，死人的东西总可以研究研究，他就去研究历史了，后来写成一本书，这本书在上海社科院出版了，这是八十年代的事情，是他留下来的一本著作。写完以后不久他就死了，1964年1月2日死的。
现在我要讲一讲反右派的问题，我感觉这个问题必须接受历史的教训。反右为什么发生？原因是什么？结果是什么？应当有系统的研究，我看没有一个人写出有质量的文章，这个问题要研究的，这不是偶发事件，是有系统搞的，而且影响到后来，整个党的方针变了，一百八十度转变了。本来中国不会弄的这样穷困，从那以后就不得了，接着就是人民公社，后来就是文化大革命，到经济崩溃为止，只差一点点亡国亡党。有幸的是上帝叫毛泽东死了，四人帮抓起来了，四人帮假使不抓起来那不得了啊。这段历史教训我觉得应当研究，对于研究中国史是关键问题，我根据个人的体会谈一谈，不一定完全正确。
我觉得有这么几点，第一个问题是对中国的知识分子问题怎么看，中国知识分子属于资产阶级的一部分，还是属于工人阶级，这个问题要解决。毛的出发点就认为是资产阶级，所以要全部打倒，他把知识同资本两个东西混在一起这个不对。资本是某一个历史阶级段，资本主义社会里货币转变为资本了，变为剥削劳动者的一个手段，知识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结晶，从原始社会人类到现在一直到将来知识越来越高，人类越来越进步，这个马克思讲的很对。这个共产主义是人类最高文明。
但是文盲怎么呢么能知道马克思主义呢？这不行的。所以应当是知识越多越好，相反的是知识越多越反动，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，完全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，这个问题到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批，不敢讲，我认为应当讲。知识到底是不是资本，我看知识也可以转为生产力，也可以变为资本，但不能够认为知识就是资本。那么人都变成猪猡只会吃饭睡觉就可以了，那还有什么人类的社会呢？还有什么人类的进步呢？什么都不会有。反右斗争是对知识问题的一个严重的倒退，完全违背马克思主义。而中国知识分子完全是革命的重要的力量，毛泽东40年也讲过没有知识分子中国革命不能胜利，自己完全推翻自己的结论，前后矛盾的这什么意思啊？这延安文艺座谈会就有问题，他说文艺方向为工农兵服务，其中就没有知识分子，那么小说文艺不要给知识分子看给谁看，叫文盲看，这不是笑话吗,这个问题很大的。文化大革命就是靠文艺座谈会这个方针来整人了，多少文章被压掉，多少文化人被打倒，就是说你反对工农兵的方向。黄源就是其中的一个，沙文汉被说成支持黄源反党，黄不是这样一种人，他怎么会反党呢？就是因为《十五贯》里有个昏官况钟，他们说你就是在写那种官僚，凡写这种东西都要否定，到后来只有八个样板戏，就是这个道理。所有的中国古代剧本帝王将相统统否定，帝王将相不可以写，那么新的可以吗？也不可以，只有几个样板戏，中国这么大，永远看这几个样板戏，江青不死我看要命了，这简直是荒唐透顶。这些问题都关系到对知识怎么看，对知识分子怎么看。
反右斗争最重要的就是知识分子问题，知识分子尚有力量要同无产阶级较量，所为的较量就是要阶级斗争啦，阶级斗争为纲也是这样产生的。同哪个去斗争？就是同知识分子去斗争，知识分子就是资产阶级，这不得了，这个问题一定要明确地讲。我就是反对这个东西，要提倡尊重知识，要提倡科学，要搞教育，这个他们听不进的。这个是很重要的问题。
第二个问题是无产阶级专政是什么东西，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，中国是无产阶级专政即人民民主专政，过去文件上是这么写的，现在不写了，到底中国现在是不是无产阶级专政，你知道吗？没有人知道，也没有人肯定，也没有人否定，这个问题要告诉你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，那么我们还是要照马克思列宁主义来讨论这个问题，
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，马克思在巴黎公社经验里总结了几条，三条。一条是公社的委员要选举，公民选举；第二条是不好的要罢免；第三条是工资不好太高，相当于熟练技术工人，这就是巴黎公社经验，无产阶级专政。列宁把这句话引了好多次，请问中国同苏联有没有讲过这些原则？没有，（也做不到）他不许你看，苏联后来根本就不讲马克思主义。只讲斯大林这一套。他有一本书的什么苏联社会主义经济，搞这个东西，连列宁的东西都不要看，到后来马列主义都没了只有斯大林这一套，很可悲哀的。如果抛弃了马克思主义都完了。中国和苏联都有这个问题，现在谁还在讲马克思主义呢？看不到这个马克思主义了，老早这个老祖宗就没有了，这个问题现在仍旧要辩论下去，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，现在按照马克思讲这个就成问题了，现在公社的委员各级的党委什么地方有选举过啦？什么地方有罢免权了？我看马克思的话还是很对，现在深切体会到社会主义是最高度的民主，这个东西很重要，可以说：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。列宁讲过社会主义民主比资产阶级要高几百倍，那我们现在比资产主义国家还要不民主，一讲民主就是资产阶级思想，一讲民主就不得了。这是一个根本问题。
什么叫做无产阶级革命，中国是不是无产阶级革命？无产阶级专政这个东西基本的概念还没有搞清楚，苏联不是无产阶级专政，他这个选举我去看过，根本不是选举，做做样子的，选举倒是选举的，比我们容易，他老早内定好了两个人赫鲁晓夫、马林科夫，谁敢反对他们或者不投票，那你脑袋就要落地了，这个样子的。所以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，这个问题要搞清楚，这个说法都不一样的，有的说十月一日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就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开始，也有说56年，这个都不清楚，文件里面都很混乱，也没有人更正这个东西，到底哪一种说法对，是不是无产阶级专政，这个问题要搞清楚，这个问题不敢启齿是很严重的问题。文化大革命就很明确，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，打倒对象就是走资派。因为搞不清楚了，文化大革命就出问题了，许多老干部不服，我干了那么多年怎么变成了走资派，我也没有资本，还是小放牛出身彻底的贫农，他讲我怎么会是资产阶级？他不懂，照毛这个理论来讲你就是资产阶级，因为你后来读书，有了知识，你后来当了权，当了权你就属于走资本主义道路，他有他的道理。你还不服，红卫兵就拼命打你，打得你死了还要叫你走资派。这彭老总就很不服，我彭德怀怎么是走资派，邓小平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了他也不懂，刘少奇他说也不懂，啥人懂只有毛泽东懂，没一个人懂，康生懂，江青懂，我们都不懂，这个无产阶级专政问题要研究，中国是不是已经到了无产阶级革命阶段，是不是社会主义就是无产阶级专政，还有一个问题谁来专政呢？谁代表无产阶级？
苏联理论是苏联共产党就是无产阶级党，所以党领导一切就是无产阶级专政，他是这个理论。中国实际上也是这个问题，党来实现无产阶级专政。党是人类中很少数的人，比如中国现在有五千万党员，现在有12亿人民，是不是因此可以这样讲共产党员都是无产阶级，中共产党很多是农民我看他不是无产阶级，有几个老共产党员是真正工人出身？没几个，历史上就是少数，多数是农民，知识分子。从党的成分看他也不是无产阶级，可不可以农民来代替无产阶级，理论上也讲不通，这个是怪事情，
一党专政就是无产阶级专政，这个马克思和列宁都没有讲过，巴黎公社的时候有很多的党派，共产党还是个别的，他是工人阶级政权，他就说工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，这法国大革命也清楚反对资产阶级，他掌权的是工人，并没有共产党组织在那里操纵，也不是一党专权。苏联十月革命开始也有很多党，后来都把他杀掉消灭了，只留下一个布尔什维克党。连孟什维克都不存在了，什么派，什么党都没有了，因此就成为一党专政就是无产阶级。这是斯大林讲的，列宁也没有这样讲过。所以这也是斯大林的理论，他就是党，以他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就是无产阶级党，以这个党来掌握政权就是无产阶级专政，这是斯大林的理论，这个理论现在看起来是错误的。
因此一党专政就是一套班子两块招牌的问题，中国就是这个问题，只要那个地方有共产党，不管你那里有两块三块牌子都是我的。这个里面又成问题，这个领袖要胡搞起来你怎么办？谁来监督他？就没有办法。所以毛泽东他要胡搞，无法无天，没有人可以管他，他说我就是无产阶级最高的领袖，你怎么好反对我呢，你反对我就是反党。甚至于一个支部书记也可以这样做，支部书记说这个地方我是第一名，你不好提我意见，你提我意见就是反党，许多右派分子是这样产生的。比如在浙江，我批评江华、林乎加、陈伟达什么，你就是反党，这些人不好批评我就不懂。到下面就更不得了，稍微触犯一点领导干部就统统变为右派，你去看右派分子都是这样选择的。他也见不到上面最高领导，他碰到的是支部书记。这是事实，普遍的。学校里的教师做右派因为他批评学校里的党委或支部书记，就这些问题你去看好了，这个问题界限一定要弄清楚。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是就是一党领导，一党领导是不是就是支部书记就是党？支部书记怎么好代表党，不可以。
这个问题混淆不清含含糊糊到现在还没有搞清，那么下面农村里就不得了，都封了王。农村支部书记贪污腐败，你敢去动他？他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。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，所以这个问题反映到沙文汉头脑里，我的头脑里，我们提出要党政分工，这样实质上是削减党的权力，所以他这个认为你是反党，因为政府有权的就不一定买你的帐，政府有很多各党、各派的人在那里搞一党专政就很难了，所以他认为这是资产阶级政权观点。毛泽东的理论从这里来的，看了沙文汉那个发言稿以后，他说这就是资产阶级的政权观点，反对一党专政，以党代政这个问题就是这样严重，触犯了这个一党专政这个理论变成资产阶级政权观点，这个道理你应当懂得。
再一个问题是56年十月份《再论无产阶级专政》这篇东西，这篇东西总结了什么叫做无产阶级专政。说世界各国所有的无产阶级都要走共同的革命道路，即十月革命的道路。十月革命道路是什么东西，你去看看，它有几个特点：一步就是工人阶级领导的党领导农民举行武装起义，第二步就是推翻资产阶级阵营，第三步就是建立无产阶级专政，一党专政，对资产阶级进行镇压，第四步就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，农村里普遍搞农业集体化，像苏联集体农庄、国营农庄，中国是合作社、人民公社，下一步就是将来共产主义了，所以毛泽东说人民公社是初级共产主义，人民公社就是社会主义的雏形，将来就是共产主义，要赶快进入共产主义，15年进入共产主义，算算八十年代中国老早就进入共产主义了，想不到活到九十年代了仍旧没共产主义，连影子也没了，这可是走错了。，事实是这样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，那你就要讲道理，你不要带帽子我可以讲。你不给我戴帽子我就来同你讲，说不定你要戴我帽子了。十月革命道路就是这样子的东西，如果各国都要走这样的道路，那么今天的改革就成问题了。
还有工业化的问题，工业化它就是搞计划经济，计划经济就是社会主义，社会主义必须要有计划经济，马克思是讲的高度发展的生产，像中国这种农业国家可不可以有计划经济，家庭里都没有一个计划，你家里生产有没有计划？这个问题就很大。
中国打倒四人帮以后，三中全会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件，提出来要党政分工，提出来要发展主义的市场经济，这个市场经济就很重要，如果没有市场经济中国的经济不能发展，人不能够富，永远那么穷困。照苏联这个十月革命这种办法走下去我们也像苏联一样，弄到垮掉为止，还没有吃，这很危险。中国为啥没有垮因为他赶快转变成市场经济。不搞那个计划经济了，苏联就不一样，不过来了，他到现在还没有转过来，他有什么市场经济，那个市场是一塌糊涂的，到戈尔巴乔夫、叶利钦上来的时候他市场经济还没有形成，只有这种投机商，抢夺国家财产的这种黑手党，所以他经济一塌糊涂。我们这个比他好，就是市场经济转变快，自己管土地，自主经营自负盈亏。现在工人也在搞政企分开，搞自主经营、自负
盈亏了，这个我看完全对的，这样的方针是正确的。
现在我们有许多老干部思想转不过来，说你这个搞的不对头，仍要回到老路上去，我听到的这种话也蛮多，认为既然社会主义就一定要搞计划经济，一定要搞集体农庄，仍旧是苏联这一套，现在还有好多人对这个问题没有搞清楚，我可以说这完全是教条主义，是极左路线的根本东西。如果不反对教条主义要取消极左路线很难。文化大革命极左的路线就是苏联那一套东西搬到中国来硬要做，中国比苏联还要落后，还要依靠农业，到现在为止就是一个农业国，不能够说已经工业化了，还差得远了。这个问题你不解决，照十月革命的步骤来搞就完了，中国共产党现在没有这样搞，所以我们还有口饭吃，人民还能够生活，所以我觉得对《再论无产阶级专政》这篇东西要重新研究，重新讨论要有新的结论，这个结论我看是有问题的。现在也没有人研究也不敢提，（也没有人研究），有人研究，象我在床上就在研究这个问题。做生意人哪里有时间去研究，照道理应当研究，尤其是掌权的人，这些问题正是今天要做的思想工作，不搞清楚这些问题，你讲精神文明、讲思想觉悟、都是空的，仍旧不了解所以思想非常混乱。
很多人反对改革，我调查下来，是因为不了解改革，他觉得过去毛泽东时代蛮好，36元钱，青菜二三分一斤，现在二三元一斤所以他不服，现在工人都是这样讲，毛泽东时候好，那个时候我们二毛钱肉也吃得很多，现在啥东西，他要走回头路。这个是从实际生活上考虑，不是从整个理论上面来考虑。当然领导者就不能象普通工人农民这样来考虑问题，要高瞻远瞩，应当想到这种具体问题，从理论上面把他根本否定掉，我们走的什么道路要明明确确的告诉工人农民，告诉我们全体党员我们是走什么路，应当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研究今天中国的问题。尤其是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，我看是当今非常重要的一项任务。现在专门研究社会科学的人也都不研究了，这是很可怕的一种情况，现在我讲的话人家不要听，不晓得什么道理，我同很多有关的人士也讲，不要听。大家认为现在就是这一套用不到讲。我看这是根本问题，我看忙到忙得要命，但理论不解决徒劳无益。
题目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历史经验，这个问题要考虑是不是还要按十月革命的道路走？我们说是说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，这个特色在哪里呢？也没有讲清楚。许多人不看书，也不要看报，什么也不看，这很危险。很多老干部都不看报，（做生意来不及）即使不做生意也不讨论，他说我讲了有什么用，哪个去听，哪个去讨论，这都很成问题的。不要讲年青人没有过去的经验，老的人他也不怎样，我觉得十月革命道路的问题一定要讲清楚。到63年这个问题就重新讨论，还有九评，问题就弄得非常复杂，还有斯大林问题也要讨论，对斯大林这样一个人应当有个评估、估价到底是个什么人，（三七开么不是？）《再论》里面肯定斯大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，不过犯了一点错误，不是这么一个问题。据我在苏联考察的情况斯大林不是一个孤立的犯错误的人，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，他是集体的行动问题，他的思想影响到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，使东欧都垮掉，使得人家听到共产党三个字都害怕，共产主义现在是低潮，你要使他高潮你要掌握理论，不然哪个来听你，你没有很高超的理论是不行的，。《共产党宣言》一出来就轰动了，许多人仍旧看十九世纪的《共产党宣言》，这看起来心里还清楚一点，现在越搞越糊涂，被苏联搞糊涂了。所以要恢复马克思主义，马克思当时生活在十九世纪，有许多东西他看不见，他没有讲很多社会主义理论，我们现在一百多年来很可以总结经验，哪些东西对，哪些东西错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你现在不能完全否定掉，现在好像是过时了我看不能这样讲，还是应当来研究，他有许多内容还是很正确的，巴黎公社的经验问题是值得研究的，但是也不否定也不肯定这种状况不大好。
反右斗争以后我经常找这种书，我觉得自己很需要，这也是反右斗争的一个经验教训，使我经常考虑这个问题。扩大化的问题我刚才讲了这是必然的，因为问题没有搞清楚，斗争方向都没有搞清楚，他抓来一个算一个，后来有许多地方变成打击报复，他不是同你争论这些问题，而是搞打击报复了，你提我意见我今天就把你打成右派分子。（相当一部分）
有一个外国人（注：澳大利亚学者：K. Foster）他在写浙江省的反右斗争，来问我你这个到底是权力斗争还是路线斗争这样一个问题，他说据他看是权力斗争，我说你这话不能这样讲，这不仅仅是权力斗争，有些是权力斗争，基本上是一个路线问题，方针问题，对社会主义的理解，对于无产阶级专政基本理论，根本没有搞清楚，所以变成两条路线了，到底有没有两条路线也搞不清，说不定有很多条也不一定。处于理论混乱状态这样一个情况，多种状态多种路线，当然包括权力斗争，也包括个人的打击报复，你如果对领导有意见你这个人总归有一天你要倒霉，他暗中也要报复你，把你降级把你调走，严重一点把你开除党籍，打成反革命就完了。是这样子的啊，这种东西你不讲清楚人家就不服气，好多一大批打成右派分子的人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，所以对这些问题避而不谈是不行的，这是为了今后的工作，配合当前的任务，我的呼声没人要听的，我不过同你聊天讲讲。
下面24盘要讲到嘉兴农村劳动了

Collection

Chen Xiuliang and Sha Wenhan Family Collection 陈修良沙文汉家庭档案

Citation

陈修良, "反右和思考" (Anti-Rightist Movement and Reflections), 1996, Chen Xiuliang and Sha Wenhan Family Collection 陈修良沙文汉家庭档案, Grassroots Chinese History Archive, https://grassrootschinesehistory.ca/items/show/149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