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历史的反思 · Grassroots Chinese History Archive

Title

对历史的反思

Subject

Revolutionary history

Description

Rethinking History

Creator

陈修良

Date

1996

Format

pdf

Language

Coverage

Soviet Union, Shanghai

Text

*39盘

对历史的反思

（中国）封建法西斯统治影响很深，我说这这个话人家也反对，后来也不讨论这个问题了。文化大革命是什么呢？毛泽东的问题十分复杂，现在大家比较明确反右斗争是反知识分子。为什么要反知识分子？为什么要焚书坑儒？你讲讲这个道理看，这是秦始皇提出来的，秦始皇要焚书坑儒，为什么一个无产阶级的领袖要焚书坑儒呢？什么目的？他说我是秦始皇加马克思主义，这两个东西完全不一样，秦始皇是封建皇帝，马克思是无产阶级领袖，两个东西加上去就等于毛泽东啊？笑话了是吗。这种胡说八道的话都是这个人说的。
毛泽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理论的问题，是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态度问题。现在在肯定他是伟大的" 马克思主义者"，现在许多老干部讣告上面也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，无产阶级革命家，我看了很不舒服，这个名词用得太多太滥了，康生也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、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，柯庆施也是都是，这是糟塌了马克思主义，我反对。凡是老资格，红军时代，大革命时代的人死了都要挂这两个牌子。我死了以后这种名堂都不要，谈不上，我也没有资格。实事求是，我就要问了，这算什么东西，不象样，好像非挂不可。这涉及到毛泽东，毛泽东非常伟大，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、伟大的什么，杰出的什么，又是世界革命导师什么的，事实上是怎这样的吗？对毛泽东这个人要重新评价。
上面讲毛泽东肯定有很大功劳，但毛泽东错误是非常严重的，这些错误是为什么犯的？他的思想根源是什么？历史的根源是什么？同共产国际关系，同斯大林关系，要一系列地联系起来研究，才能懂得这个问题。毛泽东的选集，我看有问题，现在五卷改了，六卷还未出来，一、二、三、四卷毛选里面这个时期还有很多文章没有发表，藏在档案馆里面，控制在中央手里。真正要研究毛泽东，就要打开档案馆，已经过去几十年了，历史的东西不拿出来怎么行？
我建议写党史一定要把毛泽东研究透，要有根据。毛泽东写过许许多多电报，对历次运动的指示都是他写的，电报都是他起草的，当时我都看见过，现在记不清楚。例如反右斗争的各种文件，就是毛泽东起草的，在浙江党内抓了一个沙文汉后不得了，向全国各地发电报，这种东西要拿出来，否则你怎么知道反右" 是必要的呢"？沙文汉是个什么人，你也要研究研究看，是不是资产阶级代表？我看不是的，他当然也有错误，这是另外一件事，有错误不等于是右派。但当时很糊涂，理论水平很低，我看到的就是这样。我并不认为他有什么了不起，但你说他是第一号资产阶级，反对无产阶级专政，倒还没如此伟大。
像我这种人为什么是极右分子？就是在党的代表大会上讲了点话弄得那么严重。这我也没有这样伟大。最近我正写在《西湖纪事》，讲关于我的反右问题，如果我都是错误的，现在又为什么为我改正？只能说明你错了。你错我可以不说，但你的错误为什么这样严重？什么思想你不敢讲。
对沙文汉这个人就要具体分析，他犯了什么错误，就是两个问题（注：提出了要求党内民主和党政分工）称这就是反对无产阶级专政，是造成省委严重的分裂。还说：中国党内有四次严重分裂：一次是陈独秀，第二次是罗章龙反对王明路线，第三次是张国燾，第四次就是沙文汉，他有这么伟大吗？我读个意见材料给你看，这是在1958年中央工作会议上面讲的。沙文汉完全从工作实际出发，提出党政不分不大好，应当有分工，也提出让同志们多提意见，不要怕，党内民主太少了，这些意见普通党员也可以讲得出来的，却变成这样"伟大的"错误，上纲上线到这种水平！问题是是非没有弄清楚，你把我改正了，很好，但这改正并不等于问题搞清楚，因为并没有具体分析，也并没有承认错打的错误。所以即使为我改正，我仍旧不开心。许多被改正的人都有这种思想，想不通，又怎么能达到教育的目的呢？
后来结论是有的，错误就是：凡是批评党的领导，都是右派分子。所以顶好是不讲话。不讲话的人最伟大，凡是要讲话的人都是不行的，造成这样一种局面。现在中央宣传部就是想办法禁止你讲话和发表文章，说这个又是违反政策什么的，这都是哪里来的政策？连文化大革命也不好批评。巴金提议要建立一个文化大革命博物馆，我看就很对。文化大革命上海最严重了，这种展览会可以由档案馆来牵头。但现在不可能，老老实实讲出来又是怕得不得了。为什么在中国历史上会发生这样的问题，叶剑英说是封建法西斯统治，对不对也可以研究。这个同苏联有关系，苏联基本也是这个问题，他一切统治最高就是军事领袖，斯大林是大元帅，毛泽东是军委主席，与大元帅差不多。主要靠军队来实现统治。再一个就是靠封建制统治。是用无产阶级专政美化的封建统治，实行家长制度，不准你有不同的意见，我讲的就是真理，不好有不同的意见，这个不是封建家长制是什么呢？
毛泽东推行的一党专政，无产阶级专政究竟有什么问题，有待研究。一党专政，我也不是要你搞多党制，我并没这个意思，我讲一党制有问题，他马上讲我要走资本主义道路，象美国，英国他们都是多党制，我并没有这个主张，在中国这样落后、封建国家多党制也是不行的，我也不同意这样做法，但是你的一党专政下面能不能搞得更好一点？你可不可以不要动用警察部队来打人，也不要把人送到牢监里去，让大家有意见都可以发表？但现在手铐摆在旁边，你敢讲话吗？我讲老实话，象魏京生只为写了一点文章，有啥了不起要长远吃官司，王丹听说也要重判，为什么呢？象王若望那种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竟也当作一个大亨，把他变成民运领袖了，这是笑话，是你们自己把他推上去的，只因为他讲了几句话。所以这个制度是什么制度，这种例子太多了。
毛泽东执行的这个东西决不是无产阶级专政。无产阶级专政应该是很民主的。这个马克思讲了很多，从巴黎公社的范例来看就是很民主的，要选举，罢免权、工资不能过高，他只看到一个巴黎公社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。中国搞了那么多年无产阶级专政有什么经验，你应当写出来，好还是不好，对还是错？
我看毛泽东这个问题要弄清爽，要重新估价，他有功劳，但他有非常严重的错误，一直到现在没有解决。
因为不解决，所以影响到我们今天的改革，现在许多人不敢大步的前进，以为国有企业要垮台就不得了。这个国有化制度实质上都是苏联抄来的。没有什么工厂的效果是好的。那么你一定要说社会主义必须都要国有制为主，只好赔钞票，越来越通货膨胀，越来越赤字大，国家越来越亏空，经济越来越糟糕。这种制度你为什么一定要，怎么要，这个问题没有解决。也因为认识上不清，以为是社会主义就一定要是公有制，（公有制又只能是国有制）就一定要搞苏联式的计划经济。现在在搞中外合资，中外合资将来是什么前途很难讲。人家外国人来赚你钞票，利润归他。但是你不要他也不行，你没有资本也没有技术，但要到什么程度？这都成了问题。这些东西同毛泽东思想都有关系，毛根本不懂经济和工业。
还有一个问题要讲清楚，毛要学斯大林的一本书《社会主义的经济问题》，这同他的犯错误关系很大。这本书是斯大林很错误的理论，而毛泽东非常欣赏，他越来越觉得斯大林对。还要全党学习这本书，这个影响非常大。我就不大同意这事。孙冶方后来为什么批他是修正主义，因为他不同意斯大林的这些论点，斯大林说社会主义下面没有了商品只有产品。不是商品，所以不需要利润，产品是拿交换的。中国后来不需要交换，都是调拨。我要多少就造多少，这就是产品，统一计划生产，可以不计成本，不考虑价格变动。那么你货币还要吗？货币还是有的，既然要货币，就是仍然要商品，而商品就一定要用劳动价值来计算的，这个又回到市场经济了。他说这是产品，不计劳动价值，这个问题就大了，工厂里就不大好办，只好以生产多少数量来记帐，亏本也要生产，所以国有企业总搞不好就是这个道理，谁都不去考虑成本，计算的事。
斯大林这个理论是错误的，社会主义就是产品，没有商品，没有价值了。孙冶方就拿《资本论》同他辩论，结果糟糕了他变" 修正主义"了。斯大林一方面批平均主义，实质他就是平均主义。这些中国都学来了，许多苏联工人的工作八级工资制差别很小，只有一种差距很大，唱歌的，跳舞的，演戏的这些人的工资非常高，你怎么评价他的劳动价值呢？很难。唱支歌为什么有好几万卢布，你做工呢只有几十个卢布，工不要做都去唱歌好，中国现在也出现这种问题，歌星是捧得不得了，工厂里劳动的人是没有多少报酬的，这种东西就是苏联学来的。世界上没有这种情况，这也不是社会主义制度问题。
所以我想对斯大林这本书还是要研究，还有联共党史这也都要重新研究，苏联的党史，联共党史完全是假的，应当叫做斯大林党史，是他编的，里面许多事实都不是真实的、假的。我很希望中国要写出一本真正的党史，但是这个困难是非常巨大。可以想象，因为障碍来自多方面，有种人的错误很大，但当作功劳，你要要从头来过，否认他的功劳是不行的。有多少人那么谦虚，有那么广阔的胸襟呢？
这就是精神文明，我告诉你真正的精神文明必定有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，面对正义必定是毫不畏怯，有错勇于自我承认，是真理就要坚持。但这种精神文明现在是太缺乏了。现在我们提倡精神文明，首先应当是要有批评与自我批评精神，没这一条就不行，不谈这一条，民主两个字也不能提。这是我的体会，别人不知道。列宁讲过的，没有批评和自我批评，无产阶级政党要变为资产阶级政党。（后来苏共）越来越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，那你怎么去领导呢，不总结经验怎么写党史，一切都成问题。我自己觉得党史一定要写的，但是还要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态度来写，否则党史无论如何写不好。你拿什么作为正义的标准呢？你既然承认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党最主要的理论，你又不学它，那你怎么办？所以这样的历史是肯定写不成功的，还是在含含糊糊混过去。
现在讲的这三个问题，是我病床上的呼声，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做具体工作，对好多问题不了解，对现在的一些事也不敢提出什么意见，我的生命还没有结束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命就要结束。当前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要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，所以我特强调党史问题，这个意见不晓得现在注意不注意。最近江泽民同志已经提出这个问题，我觉得很好，要读党史就要读历史，这个我一生的体会当中我觉得很重要，我不是专门研究党史的，因为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有空了，就很重视这个党史问题，也很有体会。现在文化大革命过去已经快二十年了，仍旧没有很重视党史问题，仍然令人发愁，现在许多党史刊物里面讲的东西同党史没有什么大的关系，有许多人大大错了，错得一塌糊涂，现在越弄越不认真，到底中央什么人在抓，我不清楚，好象没有人在抓，上海就没有人再抓，这个我知道。上海原本就是中共中央所在的地方，这个地方怎么好不写呢？上海地下党活动是中央领导的，是江苏省委领导的，但现在讲上海党史只会讲1947年上海建立过的一个市委，（到解放只存在二年多时间）但它怎么能够代表中央`（在上海领导的全部历史）呢？
这个问题现在就此告一个段落，下次再谈。

Collection

Chen Xiuliang and Sha Wenhan Family Collection 陈修良沙文汉家庭档案

Citation

陈修良, "对历史的反思" (Rethinking History), 1996, Chen Xiuliang and Sha Wenhan Family Collection 陈修良沙文汉家庭档案, Grassroots Chinese History Archive, https://grassrootschinesehistory.ca/items/show/15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