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斯科中山大学

Dublin Core

Title

莫斯科中山大学

Subject

Revolutionary history

Description

Moscow Sun Yat-sen University

Creator

陈修良

Date

1996

Format

pdf

Language

zh

Coverage

Moscow, Shanghai

Text Item Type Metadata

Text

*5盘

莫斯科中山大学

这事件很值得我们研究,我前年把布哈林的文件拿来看看,实际上他有许多思想还是正确的。他要求苏联农业经济要搞上去,认为俄国的资本主义农业没有充分发展,提倡发展富民经济。列宁以后提出新经济政策,也是这个意思。但斯大林的论调不是这样,认为这个就是资本主义道路,要马上就合作化,集体化。这样,苏联的农业一直到现在没有恢复,到现在集体农庄的问题还没有解决,后患几十年。农村问题搞不好恐怕是苏联后来垮掉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。关于这个问题,后来斯大林写了一篇文章:《胜利之冲昏头脑》,他把这个责任都推到下面的干部身上,认为他们搞了太急了,自己是正确的。当然我的水平也不高,也没有什么不同意见,看不懂。总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对头。对这些问题当时在脑子里打一个问号,到底为什么是不懂的。
苏联的工业问题也很大,苏联我可以看得到,你要买一些轻工业品是非常困难的,比如说你的鞋子破了,要去买一双好一点的皮鞋,你就很困难。它都是一个样式,高跟的。这个时候我又不能穿。你要是扣子掉了去配一只,也配不着。 他是搞的计划经济,怎么知道要多少钮子? 这扣子花样很多怎么计划? 所以个计划经济就是批量化,衣服也是一样的,皮鞋也是一样,一个式样。轻工业非常少,比如袜子这类东西中国非常多,质量也好,苏联的袜子就非常之差,(就像现在一样,我们卖不完 全部拿到苏联去卖)对,这个情况是这个样。
这个时期苏联连牙膏都没有,只有牙粉,连香肥皂也没有,有最敝脚的肥皂,这真是奇怪了, 我对这个社会主义怎么会是这种样子,不能理解。我想社会主义应当是非常富裕,但是他非常贫困,在欧洲国家没有这样贫困的,苏联当时比中国和一些殖民地国家还不如,苏联人生活是很苦的。
但有样东西非常发展,就是重工业,斯大林那时候重工业是工业之王啊,为了什么要发展重工业,因为他要制造钢铁,钢铁是为了造军火啦。他这个道理也有的,他说我被帝国主义包围了,不打仗我就不能生存,所以就一切为了打仗而准备,苏联的工业发展就是重工业发展,到现在,他的主要工业还就是军火工业。核武器蛮多,坦克很多。你要向他买什么轻工业品,他就没有这个基础,也没有这个技术。所以苏联经济畸形发展,我们解放以后也吃了这个苦头,当时不懂(现在回过来看就很清楚了),事后诸葛亮不好做啊。
当时这样一个情况,后来学校里面发生了内部分裂,学校控制权在以王明为首的左派分子集团手中。王明1929年回到中国。夏曦,湖南人,特别厉害,组织部长就是他,夏曦后来回国后杀掉许许多多人。这个人可怕,是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之一 。去年谈二十八个的问题,宣传中讲是二十八个半,实际上不对的,半个是没有的。这是文化大革命中康生讲的,"半个"是指的徐以新,外交部副部长,因为文革要打倒他,就说他是半个布尔什维克,就有了28个半,现在一般都叫二十八个半,其实是没这个事的。当年徐以新只有16岁,他和我一起到莫斯科去的,是个小鬼啊,他是青年团员,(比你还小了) 投票时因为他是团员,并没有投票权,哪会是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呢,谈不到。这是康生制造出来的,实质是28个。你只要看张国焘的回忆录,盛岳的回忆录,都讲二十八个,没有讲二十八个半的。中国人现在到处这样流传,这个要更正。
这二十八个人 我这个名单上面有的:王明、博古、夏曦、张闻天、沈泽明、张琴秋、王稼祥,盛忠良、李竹声、何克全(凯丰)、朱阿根、 陈源道,王云程,陈徵明(沙可夫)、杨尚昆 ,袁家镛(孟超)、潘文育(问友?)、郭绍棠 等等.回忆不太完整,(注:根据陈修良的文字回忆,还有:陈昌浩、王宝礼、杜作祥、何子述、孟庆树、孙际明、朱自舜(纯?)、付继尧、陈家康、张锡园(安娥)等。与盛岳的名单各方对照,大部分一样,也有几个人不完全相同,可供作参考。)
80年代曾经开过一次会,活着的人聚会北京,凑出来的名单也有些不大同,杨尚昆,徐以新都来参加的,他们自己也讲不太清楚 。
那么这二十八个人怎么来的呢,1929 下半年,中山大学开一次全校党团员大会,有俄国人支部局书记作报告,总结经验布置工作,本来目的要整反对支部局的一派人,(注:教务派) 支部局的报告一出来,大多数人都反对,认为支部局(米夫、王明一派)路线也不正确,指出他们作风怎么不好, 吴福海这些人也都上台演讲,工人反对派最起劲,这个会开了十天 ,整整十天大会。后来投票表决赞成还是不赞成支部局的报告,多数人反对,就是有二十八个 自称真正布尔什维克的人举手赞成,所以后来大家称其为"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",就是这样的来的。从此学校里明确分为两派 ,一派自称为是纯粹的布尔什维克,而其他许多人都是有问题的,被戴上各种各样帽子,总归是属于右派,没有正式讲,就是个反右斗争,你们都同右派差不多,是反对斯大林。
中大的学生都不服气,大会以后接着就搞清党。这清党很厉害,其中有一个学生瞿景白,(注:瞿秋白弟)被抓起来了。他也是非常积极的反对王明、博古的,突然一夜之间失踪了。瞿秋白很伤心,到处去找也找不到。后来他告诉我,他说弟弟一定是被克格勃抓去了,不必找了。他很伤心。这件事体我印象很深,那个时候失踪的人相当多。
这个清党他怎么清法你知道吗,一个一个人过关,每个人都要在大会上把自己的历史都讲出来,然后支部做一个结论,给你一个处分啊什么的。因为许多人都反对过支部局,批评支部局的事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,就是反对他是主观主义,讲两句也不要紧,就搞起反右派来了。当时也没有本事提出来说这是路线错误,没这水平。这个问题后来发展严重了,说这样子搞法影响全世界的革命,影响共产主义运动,当时我没想过,到苏联垮掉以后我再回头看看就清楚了,这个问题实质上很严重,很值得研究。
一个一个人都要上台,都要走一遍的,特别家里假使成分不好就倒霉。但你要是赞成他们观点的,比如博古他官僚出身,按说这个成分很坏了,他没有什么事,他还照样做领导。但是如果你是反对他观点的,即使是个普通党员也要找你麻烦,说你小资产阶级情调。吴福海就是工人阶级,本来蛮好的,他就是在同博古吵架中打了他一拳,结果说他是流氓无产阶级,开除党籍,吴福海气得要命,向中央打报告,说我是地地道道工人阶级,怎么流氓无产阶级?博古不好,我打他不过我犯了错误就是了。后来把他改为留党察看,也蛮严重的。假使他不是工人的话,要恢复党籍就很难了。吴后来到上海,在那面留党察看。冯稚望 (冯定 )是我老同学、同乡,也因为反王明,结果开除党籍,被整得要命,留党察看了也不知道什么,受到处分 。陆定一的夫人唐仪贞。是我一个同班同学,湖北人,陆定一在莫斯科要找对象,要我给我他介绍 ,我看他同唐蛮好的,就说介绍唐仪贞给你,他们俩结婚后也很要好。唐议贞反王明,博古也很积极,结果被开除团籍,她是团员被开除团籍,也被整得一塌糊涂,回国后长征时候是和陆定一在一起的,博古却不许她参加长征,要她留在福建,结果被国民党抓去剖肚皮牺牲了。
80年代陆定一 来找我,谈到唐仪贞悲惨的人生,这种时候还要报复你,不让你长征,把你留在福建后方。她是个怀孕的女同志,你说怎么办啦,给国民党抓去杀掉。唐仪贞有个儿子,后来也来找过我,现在江西瑞金。他说我还活着,他跑到上海来找我了解母亲情况,长得很像他父亲。这真是惨啊。我讲个例子他听,有许多同志都是这样开除。开除后大批人都是没有党籍,没有团籍,随他们自己去,有的受了处分,什么留党察看,也有的人到了上海后就叛变了,莫斯科回来的共产党人 叛变不少。 唐仪贞被开除后她跑来对我讲:"我今朝被光荣的开除团籍",我说你被开除还光荣啊?她这个人也有趣很天真的啦,但陆定一气愤得很,怎么可以莫名其妙把她开除。陆定一就对我说:"马上就要清党了, 一清党你也会立刻就开除,我们现在要回国了,你跟我走,跟我们(中共驻莫斯科)代表团一起走吧"。当时中共代表团有陆定一、 邓中夏,余茂怀 这几个人,我运气好,他们走时我也被带走,否则留在苏联我一定"死了"。虽然我( 1928年)这次(与余飞即余茂怀)结婚是错误的,但是也因此因祸得福啦。
这样,我就马上(与代表团一起)回国了,这是1930年7月9日, 我没有参加苏共请党,如清党,我恐怕就死在苏联了,肯定他不会让你回来,(王明派)对中共代表团的人恨透了。 瞿秋白还有张国焘,他们都是后来回国的,我们四个个人先回来了 就是:邓中夏,余飞,陆定一,我四个人先回来了。 解放以后,我也感谢陆定一,说你假如不叫我回来就糟糕了,我当时还坚持要参加清党,我说我没啥错误,陆定一说:" 阿呀,你回到中国去叫中国警察来清党好了,用不着在这里接受清党考验的"。 看来,他比我还是老练,我听他这个说得很对,就跟着他们回来了。可见当时的幼稚啊。我这是很幼稚的。当时唐仪贞不让回来,陆定一回来了 。( 开除了让她回来了,为啥不让她回来呢?)这我知道,因为她开除团籍是"犯错误" ,到后来学校关门了才让回国。这种没什么道理好讲,我因为没有去清党,我倒回来了,她去清党就开除了,对这事我很难过。
清党中大部分的人都受到处分,到底清出点什么东西呢,很难讲,也不看见谁是反革命。他这个反革命如此之多是不对的,你反对支部局就是反革命,什么右派啦,托派啦 乱七八糟名堂一大堆。 吴福海打一拳就算右派啦, 莫名其妙。(像文化大革命时候一样 )是差不多,那么这个开会 时候,闹得不得了,吵架。这里面有陈徵明(沙可夫),XXX、 当时从法国回来有一批工人,都是山东人,又高又大,文化没有,只晓得党好,他们被支部局利用来反对我们,说反对派这些人都是反革命,右派分子,什么托派分子,这批法国来的勤工俭学的人学校里面一开会就打架。阵线分明 ,一种赞成,一种反对,大闹大叫像什么样子。这种情况后在文化大革命中,我经常想到与当年莫斯科的情况差不多,在这种情况还怎么能够学习呢?后来停课,也是停课闹革命,你要读书你只有自己去读,学校不上课了,天天搞清党,你想,这就是上课,你要听去听,这时候我实在不要听,难过得不得了,看到一大批一大批被开除出去。有的人就担心了,动摇了,承认错误了,马马虎虎承认了就过去了,很恐怖的。就是这时候留下来的印象。莫斯科这生活不是很美好。开头1928年以前还好的 。 1929到30年这段就不行了, 回来后就结束了这一段生活,就是这样子的情况,我下面要讲回国以后另外一段经历 。

回到上海以后
上海工人运动。 回来以后中央找我谈话,这里正是"立三路线"时期。说是:所有的人都要认识工人运动,我们要搞总罢工,要夺取政权了。我是七月九日到上海,第一次行动是八月一日,建军纪念日。 我们这些人 ,机关干部也都要到南京路去游行示威的,我也只好去。我去一看,这不得了,路上碰到都是从莫斯科回来的人在沿途高呼口号。奇怪了,巡捕是在等着,来一个抓一个。这种盲动主义我真想不通,不过我也比较聪明,南京路巡捕就在旁边,马上就可以抓人,我去喊口号做什么,我认为不行,就没喊口号。又因为我是女人,人家也不大注意,实质我是参加游行的,后来我溜走了,也没有被捕,否则马上就会抓走,有些许多人就因此被捕了,下落也不晓得。其中 有我认识的莫斯科回来的许多人。 那时沙文汉也已经回国了,回国后他是青年团区委书记 。他好勇敢呢,前面机关枪都布置着 ,他会冲锋上前,带领着队伍去喊口号,散传单。当时就是这样的啦,这个青年人勇敢得没话讲。他后来说,这个完全是盲从 。 所以这个一定要充分了解,年轻的人都没有经验,假如领导上在犯错误,那多是英勇牺牲的,这我都亲眼看到了。
有几种纪念日: 五一劳动节。八一 ,十月革命节,还有卢森堡、李卜克内西的逝世日要纪念,马克思的生日也要纪念,反正一年到头,红五月,特别是五月有五四运动,还有五卅惨案不知多少,都要去。你想想看,这种时候牺牲人是最多的,去一次大批都要抓走。刘晓就是在这种示威运动中被抓起来的,关了好几年,这是很典型的,这种人多得很 。
我就讲我的工作了:我八月一日以后就分配工作了,叫我到丝厂总工会,行动委员会,所有旧上海丝厂都归他领导。 阿金(注:金维映 )是丝厂委员会负责人。我就在阿金领导之下工作,最近我在写《阿金在上海》一文, 阿金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在上海,都是宁波人,阿金也是宁波人。阿金的娘租了一个屋子是个统厢房。这个地方就是我们丝厂总工会的办公室,就是这个机关。我们每天到这地方去碰头,开会,布置工作,每天要去的,去了然后出发。阿金布置我们去住旅馆,是真危险,开旅馆你来时穿的普通衣裳,要到工厂区就要穿工人服装,旅馆里我今天进去是旗袍,出来是工人打扮不是很奇怪吗。人家一看就晓得你这个人有问题。但阿金要我们这样子工作,就这样做的。
怎样去怖置罢工呢。阿金是有数的,她是总头头,那个厂有几个工人认得 。那个厂有几个老的工会委员,就分配你到什么厂去, 调查研究,去同工人接触。工人阶层做了什么她都晓得。 有一次我到某某工人家里去,我去后工人就问我。你们工会有什么章程?但我拿不出章程,我只晓得劳动时间;三八制这些会讲,章程没有。我说为什么不罢工呢,罢工可以增加工资 。工人说一罢工老板就把我开除了,没饭吃了。我说那么大家都罢工嘛,总罢工老板就不好开除了。这道理也对,但组织起来非常困难。所以说总罢工实质是要求大家不被开除。
那么怎样搞一个总罢工方法呢?上海有一百零几家,工厂很大很多,这个工厂罢下来关门了,那么一群工人就到隔壁工厂里去大喊:大家罢工了! 去挡下来,这样一个一个挡过去,这个多么困难啦,真正的工人是不是听我们的话,那也不是,而常常是我们这些人去领导工人去喊罢工。这一喊巡捕、警察、黄色工会的人都看到,一喊就被捉,这是很容易很简单的事。虽然你穿的衣裳是工人服装,但人家都认识的,工厂里有些什么人他怎么不知道啊。我这样子搞了一个礼拜就被发现了。 一个老太婆是黄色工会的头头,她看到我,因为前两天我在工厂里跑来跑去已经看见过我,我身上穿的湘云纱衫 她一看这个衣服就知是我。虽不晓得我是谁,总觉得可疑,可能是共产党,叫巡捕把我抓起来,说这个人是共产党。我被抓到了密勒路巡捕房。我当时有什么准备呢,口供已经准备好,打扮是乡下人,人又晒得很黑,我说我刚刚从宁波家来,路不认得。我看那儿很热闹是来看热闹的。问我来上海做什么,说是来找丈夫要钞票,我寻不着路也不认得。别的话没有。名字改为陈小妹。新闻记者报道说抓了一个共产党叫陈小妹(哈哈)还登上了申报,这个问题蛮严重的 (申报上也登的啊)登了,我始终说我从乡下来,一口宁波话,什么也不晓得,完全是个乡下人我就是个副模样。
这个纸一登,对我帮助很大,党的机关看到了陈小妹,阿金也知道了,我母亲也知道了。当时中央有一个济难会,党组书记就是我的姐夫杨善南。 我被捕后他们很紧张,到处想办法来营救, (什么日子记得吗), 是8月,那几天很热,穿湘云纱衣裳,在巡捕房总共不到一个礼拜,几天功夫就出来了。 我母亲就在济难会工作,报上这则消息对我帮助非常大,她晓得我在密勒路巡捕房,当时地下党本事最大,各个巡捕房里都有人的,就请了律师来辩护。上海的租界就这一点好,它要经过法院审判的,不会像国民党地方,假使被引渡了就糟糕了,引渡到龙华就注定倒霉了。 巡捕房里一定要照法律程序,要过堂,上法庭,经法院审判等,我可以请律师。
母亲先来探望我, 有趣了,我身上穿的乡下衣裳,我说姆妈,你拿两件衣裳给我,夜里有点冷. 她看着我说:你怎么还要准备住下去吗? 我觉得很愚蠢,她比我聪明,还要住下去? (说明有办法了)。在监狱里有一巡捕立在当中 ,我与一个门警讲他立在当中传话。母亲没有送来别的东西,只送来点吃的大头菜 ,衣裳一件都没有带来。实际上她已经布置好了,我也不好多问,拿了大头菜就走了。后来我懂得一定是有办法了。第二天果然一个律师来了。律师叫做张星恒,张星恒律师是广东人,他问:你叫陈小妹啊?我说我叫陈小妹,我仍旧是讲宁波话,别样话都不讲,问你认字吗?我说不认得。他说我是你的律师,你签个字,不会写字只好画一个圈圈。 律师非常聪明啦,因为我拿笔不是那种不会拿笔的人样子,后来他对我母亲讲 ,我拿笔拿得很好,我露出马脚就是这支笔拿了太好了。(拿笔的样子露出马脚了)这是我一个缺点,别的没有说 。过了一天就开庭了,隔了一两天,总无论如何不到一礼拜,约五六天马上开庭。法院开庭,张律师出庭,我母亲、我姐姐可以旁听。我母亲袋里钞票都放好了,审判我时运气很不错,法官是郁华达夫的哥哥郁曼陀。他是海门人,后来好像被蒋介石枪毙的,在富春江他的家乡做了一个坟,后来我还去看过。这个人是好人,他心中明白陈小妹这个人不简单,就训斥我一顿,说走路哪能这样子走法,人家在罢工,你在看热闹,寻开心啊。我装作不懂,骂我一顿后说:出去,出去,乡下人。张律师就签个名把我保出来,这样保出来的。我母亲在门外 给巡捕钞票塞塞,巡捕说你走吧,乡下人下次不要再来玩了。简直是在做戏 。母亲已经给我安排好住了旅馆里面,不好回家的,先在一个旅馆里去住着。她讲今晚上出去不好,会有人盯哨。后来我慢慢逃出去的,回到我后来住的地方去了,我始终没有暴露过,也没人知道我是怎么回事。
阿金这个消息灵通了,我住的地方是一个阁楼 ,阿金马上去报告中央,如果我叛变了就不得了,因为中央机要我都知道,许多人我都认识 ,这是严重得不得了的事。我就被这样被放出来,中央非常高兴。后来阿金、杨之华到我住的地方来慰问,杨之华(瞿秋白夫人),说你经过考验表现很好,阿金也说我很好,这件事没有痕迹的,我说我也没有恐惧 。出来以后,我马上要求工作,连休息都不要休息。
党认为我经过考验,不成问题,因此就派我到海员总工会,中华海员总工会,陈郁下面去工作。他文化不高,要叫我当个秘书,编《赤海报》,这是海总的一个机关报,叫做"赤海",我主编这个报兼做他的秘书。我帮助他写东西,参加党组。 但写出问题了,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开会王明夺权了。一月七日开会通过一个决议,这件事是非常严重的,我没有参加,参加的人都是XX委派,罗章龙带队的,徐锡根,王克全等 ,这批人后来都开除了,一些人都做叛徒,有一批人牺牲了,何孟雄24烈士,伍仲文、林育南、李求实这批人, 24烈士。24烈士好多是莫斯科回来的,有好几个了,还有恽雨棠,他是南京市委书记 没有到任就在上海被捕了,很惨,他是我同班同学,八十年代为他写过一篇文章。有作家柔石,冯铿等等,这是另外一件案子了 。
我就在党组里面工作 这个一月七日这个会开完以后,中央四中全会决议发下来了,要大家来讨论,大家觉得不对,决议很不行,那么党组里有些什么人呢,陈郁,吴福海,我还有一个王任叔,巴人,作家巴人,还有许多工人名字叫不出了,广东人蛮多 他都是工人,我编这个刊物,他们是每天要到船上的,我就跟着他们去。一种人是海外来的,从香港来的,全世界来的都有,还有一部分在长江航运的。王任叔他们是跑这一条。我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,主要都是罢工消息,当时很左了,要工人罢工。《赤海报》编好就到船上去送,其实很危险,自己编自己送,党组书记自己也送,这都非常危险,幸好没出问题 。
问题出在内部,就是反对这个四中全会决议。大家讨论结果,认为王明路线比李立三还要左,他提出马上就要夺取上海了,要建立苏维埃共和代表会议,这怎么可能呢,我看当时我们还是有点头脑,因为反李立三路线刚刚反过,大家都觉得以后应当要有新的方针,实在不能承受,虽则非常幼稚也懂得一点了。海总的党组会议有七、八个人,不到十个人,七、八个至少有,一致不同意这个四中全会决议,就要我起草一个声明反对这个决议。我又要做替罪羊了,我里面有一句话是说,这个决议比立三路线还要左,立三路线就使中国革命推迟了,那么你这样做就对中国革命将非常不利,这种字句写进去,交上去之后马上就印发出来。他们就说海员总工会是右倾,是右倾机会主义不得了。陈郁到中央去开会,他是中央委员,被骂了一顿,陈郁不服气不肯检讨,要他写检讨他也不高兴,弄得很别扭。当时王明已经是中央负责人,李立三已经下来了,名义上书记是向忠发,(实际上由王明、米夫掌握) 瞿秋白 也不行了,批瞿秋白是调和主义 。28个人里面的一批人在掌权,里面有王明、博古,其他人还没回国,还有什么王云程,陈原道这批人都已经来了,有好几个。 主要是共产国际代表团在上海,米夫在上海坐镇。
六届四中全会开会很滑稽, 这个米夫说海员总工会不行,中央就派周恩来和康生这两个拥护王明的人来到海员总工会,召开党组全体会议。这两位中央代表就说:你们这个决议是右倾机会主义。这句话就定罪了。而且决议也做好,我被停止工作,其他人没处分,我受处罚了。陈郁检讨,吴福海问题很严重,因为王明晓得莫斯科我们两个意见相同,也不会放过他。周恩来与他谈话,约他外头去谈话,他讲要写检讨,讲你检讨写写就可以没事了,吴说我不会写,我就是这样讲过算数了。他蛮简单也没受处罚,但是调动了工作。后来调他到东北义勇军,那面是王明路线最厉害的地方,他被整得很凶。后来又回上海,找组织,但上海组织已经破坏了,就此失去党的关系,到现在这段历史,党籍都不是后来又重新入党的。他比我还倒霉。我停止工作党籍没开除,我运气好。
停止工作后我只好去一个人待着,当时我正好怀孕 ,身体不好,不能去工作了,也不要我去了,去做啥工作啊,这时林XX,关向应等人还有陈郁也来说,你不要去工作了,暂时身体还不好,休息休息,我也只好听话了。我成天读书,住在 亭子间里读书。我住的地方是常德路明厚里这个地方,一个小亭子间,钞票是我母亲给的,没人给我,都是我老母亲给我钱才有得饭吃,没饿着。不过不分配工作我心里非常难过。吃官司倒不怕,我吵得不得了,一定要求工作,那时余飞也在总工会但没有受处分,要靠边站,到下面去领导基层工作,他住在沪东,我在沪西,偶来看我一趟就是这种情况。 我一个人就丢在那里,非常惨啦,十一月份小孩出生后,我就拼命打报告给中央,无论如何要求去工作,但还是不给工作。
1932年1月28日上海发生淞沪战争,中央苏区也去不成了,船也不通,我就要余飞把小孩送到安徽去,他是安徽人,把小孩送走后,我打算离开上海,到中央苏区去。因为我觉得上海他们不要我工作,我唯一办法就是去中央苏区。我幼稚得很,不晓得中央苏区也是王明他们领导的。没去想过,脑子简单啦,是不大懂,好像到中央苏区我就可以自由了,好像调了个地方,实质上仍在他手里,我不晓得呀。
到1931年实质上王明已经被白色恐怖形势吓倒,逃回莫斯科去了,权在博古这些人手里,后来博古也到中央苏区去了,周恩来也走了,中央是另外一些人。上海的中央是些什么人我不清楚,总归另外有个人当书记,恐怕是卢福坦 , 向忠发也被捉起来了,四月份枪毙。 顾顺章叛变了,顾顺章没死,刚才我讲的陈XX这个人也叛变了,我呢因祸得福了,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,顾顺章之类都不晓得,只知道我这个人犯错误了,刚巧我也是没有工作的时候,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,我已经不在他注意范围了。 敌人也已经不注意我,我就隐蔽下来了,这也是偶然的,要是我不被他们处罚,那我也可能倒霉了。余飞也同样情况,他因为也下来了,人家也不晓得他在何处,所以都没遭难。
一·二八事件以后,1932年我叫余飞把小孩快点送走,我和他约好都到中央苏区去,他抱着小孩走了,我一个人留在上海,我住的地方,也是我母亲出钱,在乌鲁木齐路,现在这房子拆了,我与音乐学院的贺绿汀住在一个弄堂 ,贺绿汀知道的,前一个时期他跑来和我讲:那时我同你在一个弄堂里,同你住在一起,这个弄堂叫美华里,美丽的美,中华的华,他也住美华里。
到1931年九月几号,我已经同上海的共产国际约好,他们批准我同余飞一道到中央苏区去,我非常高兴,以为可到中央苏区去了。中央苏区在江西,到毛泽东的地方去了,打游击去,那时只想打游击。九月份我一个人还住美华里,突然之间接到沙文汉一封电报,从安庆发出来的。沙文汉后来怎么样的呢,团中央要他他到安徽去开辟青年团工作,他通过他大哥的关系在安徽教育厅里面找了一个很小的工作,文书之类的,隐蔽的掩护职业。这位老兄在安庆,余飞也在安庆两个人碰到了,他们在莫斯科也非常熟悉的,两个人就往来了。谁知道余飞在安庆被一个莫斯科来的叛徒(注:王宝礼)看到告密,把他抓起来了,抓起来以后就很快叛变了。余飞叛变了,问他有什么人关系,他还好没有马上把我讲出来 ,没讲上海的地址, 但他招了在安庆的沙文汉。沙文汉当时化名叫沙房山,
当警察去抓他时他晚上正在外面看京戏,他戏看完已是晚上12点多钟,警察已经来抓过沙房山。准备晚点时候再去抓的。教育厅有二个好人,都是浙江同乡,他们告诉沙,警察已来抓过你了,说你是共产党,快点逃,两个人非常好。隔壁墙比较矮,跳过去是另外一个机关,他们帮助沙跳出宿舍去到外面了。